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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74章借頭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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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借頭一用

大成殿孔子塑像前面橫亙著一張一晃三搖的殘破祭案,幾個金軍悍卒十分粗暴地將康王趙構摁倒在上面,金兀術當啷一下拔出隨身攜帶的制式軍刀,黑唬著大臉準備親自動手卸其一條臂膀。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趙構那張大嘴巴果然一語成讖。

這夥女真人動作嫻熟,配合又比較默契,看上去就像是事先排練好了似的,因此不光是張邦昌和秦檜兩個事不關已高高掛起的旁觀者,就連趙構本人都已經強烈意識到金兀術絕非說說而已,眼下真是要拿他大作文章了。

這一驚非同小可,直把九大王唬得兩腿抖得像篩糠,額頭上的汗珠劈裏啪啦往下掉,拼盡全力想要把被對方死死摁住的左臂抽回來,結果折騰來折騰去徒勞無功。

這是特麽什麽事啊,之前那個義憤填膺好像打了雞血似的九大王哪裏去了?

其實說多了都是淚,趙構早已抱定了殺身成仁的淩雲壯志,滿心憧憬著引刀成一快,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孰不知這其中的妙趣就在於那個快字,一刀下去身首異處,要多痛快有多痛快。

可惜這夥強盜太過慫包,不敢直接摘取其項上首級,只想賊兮兮地砍斷一條臂膀,須知手起刀落之後,隨之而來的就是錐心刺骨,那還不把人活活疼死?再說了,將來只剩下一條胳膊晃來晃去,這讓風流倜儻的九大王情何以堪?

“閣下且慢動手!”

就在金兀術舉刀過頭準備揮臂斬下之際,一直在旁邊默不作聲的職方員外郎秦檜,突然冷不丁地沖著他的後背大喝了一聲。

在場眾人全都為之一楞,金兀術更是動作遲滯了好幾個彈指,方才緩緩放下高舉起來的軍刀,回轉身來瞪視著喊話者道:“你這腌臜官人,有甚話要說?”

秦檜拱了拱手,不卑不亢道:“敢問閣下此舉之本意,可是以親王性命相逼,迫使我朝主上允準大金兵馬借道北還?”

“正有此意……”

金兀術聽他話裏有話,不由疑神疑鬼道:“莫非南朝皇帝毫不顧惜手足之情?”

果真如此的話,可就白費功夫了。

“非也。”

秦檜搖了搖頭,隨即意味深長地反問道:“在下有一事不明,同為兄弟,不知二太子可識得閣下之手臂?”

一席話點醒了金兀術,對啊,若說是項上人頭倒還有可辨之處,單憑一條胳膊,誰能認得出來它就是九大王本人的肢體?

金兀術摸著下巴認真思忖了一下,康王趙構和少宰張邦昌目前是三萬大軍能否順利借道北還的重要籌碼,留著兩位人質的性命顯然比函首以獻的意義更大。

如此一來,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好!”

金兀術想到此處,突然冷不丁地沖著秦檜桀然一笑,繼續用他那生澀蹩腳的漢話,拿中原讀書人的斯文開涮:“你家民間有句俗語,叫做解鈴還需系鈴人,而今暫借你這官人項上首級一用,何如?”

秦檜大概做夢都不會想到,對方一個茹毛飲血的邊鄙遠人,居然會化用“以其人之道還治彼身”這種太極精神,是以腸子都悔青了,恨不得當場猛搧自己幾個大嘴巴子:教你多嘴,教你多嘴……

沒等金兀術正式發號施令,幾個女真甲士推開臉色白得像張紙、身體硬得像塊鐵的康王趙構,直撲已經魂飛天外的秦檜而來。

“啟稟四太子,卑職以為,此時屠戳南朝使節,恐非上佳之策!”

女真甲士十分粗暴地將秦檜戴著硬翅襆頭的腦袋,死死摁倒在祭祀用的案板上,金兀術二次舉刀過頭正要高高落下,就在這時,又有人在他背後大聲勸阻起來。

此人正是一直在金兀術身邊亦步亦趨的蕭三寶奴。

金兀術要是斬殺趙構和張邦昌當中任何一個人質,專門負責和議的蕭三寶奴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畢竟事情一旦鬧大了,最後該如何收場,那是兩位皇子郎君自家關起門來踹被窩的事兒。

秦檜就不同了,此人乃是南朝皇帝欽點的三鎮割地使,他要是就這麽稀裏胡塗的死了,蕭三寶奴作為一直與之對接的館伴人員,一則不好向本軍統帥斡離不交待,二則眼見又要奉書出使東京了,總不成連個向導都沒有,自己孤身一人去見南朝皇帝吧?

金兀術原本沒有想那麽多,聽完蕭三寶奴嘰裏呱啦一番解釋,也覺得弄死一個特意跑來割讓地土的南朝使節好像有些與理不合。

這個也不能殺,那個也不能宰,總不能一刀把自家腦袋剁下來,送到東京城裏嚇唬南朝皇帝吧?

金兀術一時犯了難,兀自在孔聖人面前走過來走過去,大約過了半盞茶的功夫,他猛然靈機一動有了主意,隨即大步走到張邦昌面前,笑著說道:“既然九大王抱殘守缺,你這個南朝大官兒,也該替他們趙家兄弟行些善事了吧?”

張邦昌被他這番辭不達義的詞說懵了,半晌才琢磨出意思來,於是趕緊躬身作答道:“皇子郎君但有差遣,張某人願替九大王效犬馬之勞。”

金兀術點了點頭道:“你聽好了,就依你南朝宰相之名,起草一份奏疏上呈趙皇,只說借道北還之事,如不允準,親王宰臣均有性命之虞……”

張邦昌聽他說完,連想都沒想便十分爽快地答應了,氣得趙構在旁邊直翻白眼珠子,恨不得從背後狠狠地踹他兩腳一一動為身謀,不恤國計,這種朝廷大臣就該去死!

可惜九大王只能在心裏碎碎念,剛剛逃過一場比死亡更可怕的劫難,早已肝膽俱裂,這個時候驚甫未定,顯然不大可能再莽撞行事了。

無獨有偶,職方員外郎秦檜從鬼門關裏走了一遭,不知不覺中冷汗濕透了裏面的內衣,一張原本就陰郁不堪的大臉黢黑如鍋底。

方才蕭三寶奴出面解圍,他如獲大赦一般,陡然從祭案上彈了起來,由於用力過猛,後腦勺差點撞到孔夫子腳下的石砌臺座上,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三個階下囚裏只有張邦昌比較體面,此人不愧是弼輔皇帝的朝廷大臣,運筆如風,擡腕立就,只消片刻功夫,一篇洋洋灑灑的勸諫奏書便草擬而成了。

金兀術素來喜武不喜文,本族女真文字都還認不齊全,更別說是滿紙子乎者也的中原漢字,只好讓蕭三寶奴代為覆述一遍,直到弄清楚裏面的全部意思,方才心滿意足地從孔廟原路返回至縣衙,正式向東路軍統帥覆命。

“四弟,康王如何說辭?”

斡離不眼見兀術從門外大踏步走進屋裏,趕忙起身迎上前去。

“休要提及那廝,實乃可惡至極!”

金兀術從懷裏掏出張邦昌寫得那封墨跡未幹的奏書,啪地一下拍到手邊的桌案上,嘴裏咬牙切齒道:“待得借道北還,我定將此人碎屍萬段!”

斡離不的漢語水平與金兀術差逑不多,他也看不懂南朝官員在奏書裏寫的是什麽玩意兒,只好等對方發洩完了才細詢具體詳情。

“四弟,愚兄以為不妥,僅憑張邦昌一紙信函,恐怕南朝皇帝不會輕易就範吧?”

斡離不本來是想,如果趙構這個親王人質能夠答應從中斡旋,那麽借道北還之事就算成了一半,結果兀術居然來了個霸王硬上弓,楞是把好端端的一鍋小米粥熬糊了,他有點後悔自己沒有親自出馬解決此事。

“仲兄此言差矣!”

金兀術在至親之人面前發過一通邪火之後,心情莫名其妙好了起來,當下用手一指堆在墻角裏的那顆血淋淋的頭顱,大大咧咧地笑了笑道:“哪裏只有一紙信函?不是還有南朝大將姚平仲的首級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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